宗占梅(右)正在帮学生填快递单。图/本刊实习生孙苗苗摄
“大姐,这个画板,里面还有点颜料,寄到保定涞源县多少钱?”又是一年艺考时,刚刚结束考试的学生如果有带不回家的东西,寄快递是较好的选择。所以快递员宗占梅经验里“没什么人”的下午一点半到三点半,她也闲不下来。
“我看看秤……一共十七块。”麻利地算完钱,亮着嗓门报出价格,听要寄件的学生半天没说话,她嘴里应着其他人,眼睛却瞥到了那学生手里的零钱——只有十六块五。
“差五毛就差五毛吧,不要紧的……唉,对了!你把零钱都给我了,还有钱坐地铁吗?要不你先拿着,回头给我把钱打支付宝里。”听到那学生有交通卡,宗占梅才放了心。
寄件取件的人逐渐散去,宗占梅才有时间拿起旁边小饭店送来的盒饭。“红烧豆腐盖饭,十块钱一份!”说是“红烧”,但看起来,米饭上只盖着一层白豆腐,上面有点葱花。“就这个没涨价!”
此时,已经是下午两点。
大姐与嫂子
其实,和宗占梅不熟的人才叫她“大姐”,这条街上一排公司的快递小哥都亲热地叫她“嫂子”,因为她丈夫也是快递员。夫妻俩一个派件一个收件,在国通快递北京林业大学服务点,一干就是五年。
二十年前,因为家在山东临沂的农村,家里又有两个弟弟,宗占梅上到初二就出去打工了。“有一年在青岛工厂穿项链,珠子小,引针尖,一天穿下来,眼睛累得直流泪,手上也满是针眼。但也没仔细想过自己怎么样,就是想让家里人过得好些,两个弟弟能娶亲,所以尽量多做工。”
婚后不久,宗占梅跟着一直做快递的丈夫来到了北京。“当时想着是能到大城市看看,再说一家人不能总那么分着。”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来北京的确切时间,但清楚地记得女儿是在三岁时接来的。一家人在清河租了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房子,房间里放了一张上下铺,再加一个衣柜,一张桌子,屋子已经满了。做饭的炉子、煤球放在门口,支起锅,这一家人就算在北京站住了脚。
“为了能按时接送孩子,我就当了快递员,女快递员少,但我有老公帮衬着倒也没啥。在这儿久了大家都熟,也很照顾我。”这天是星期天,但宗占梅还是像往常一样骑着三轮车来到学校东门。她边往车外搬东西,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记者聊天。
一个蓝色的大号塑料收纳箱,去了盖子放上一张桌板,丢上去一个黄色宽胶带算“笔筒”,里面插上两支笔和两把美工刀,再拿出一对儿马扎往人行道旁一放,这就是她的临时“办公室”。平均一天能有一百多人在马扎上坐着填单子,“双十一”“双十二”物流高峰更有三百个包裹经过她手。一个月四百多块的话费就是这么消耗掉的,与此同时,她还要备着两个一万毫安时的充电宝,轮换着给手机充电。
“‘双十一’我还能接受,毕业季较忙。学校给了个较晚离校日期,大家就都集中到那时候往家寄东西,横竖都是我一个人。有一天凌晨两点才收拾好准备回家,我坐在三轮车上都不想动了。”
收件的学问
现在,宗占梅的女儿上三年级了,不再需要她接送,她却早已习惯了快递员的生活节奏。
“对这个工作也谈不上喜欢,可是既然做就得有个样子。他们小伙子得把货扛到居民家里,有时候得上六楼,这活儿我干不了,但是怎么打包快和怎么省材料我能琢磨。”
“美女!人多坐不下,来拿支笔去那边顺丰的桌子上填单子啊。”宗占梅正弯着腰给一个大件打包,干脆利落的话从撕扯胶带尖锐的响声中穿了出来。
经常来寄件的同学和周围居民都说,选择国通不仅仅是因为便宜,还因为宗占梅的热情。“总能为你着想,即使她不负责居民区我们也经常来。”
“这有啥的,见啥人说啥话呗。”说着话她手里的活儿也没停,左手灵活地一捻,就从卷着的塑胶袋里抽出一个,然后装袋、封口、贴单、码货一气呵成。
如果是需要装箱的快递,她也总能想出好办法把包打得严严实实。“平时我看着有泡沫塑料就攒起来,这可都是好东西!”货物比箱子小可以填充,这会儿却遇到一个就比盒子大一点导致不能封口的货物,她在周围看了一圈,又拿了一个稍大的盒子套了上去,“齐活!”
“咋这笨呢!行了行了你把胶带放那儿我来!”正说着,她看到刚来两天的学徒把一个包裹的胶带打得歪歪扭扭,马上抢了过来。“你把胶带和箱子边大概对一下,约莫齐平,往上一贴,不就完了。”她边说边用手比给小伙子看,动作却是飞快,开了线的手套和露出的指甲上,带着黑色塑胶袋的痕迹。小伙子一米七五的个子,在她面前气势真真矮了一截。背过身,小伙子悄悄对我们说:“话凶,但人好,这两天我老连累她被老板骂,她都没埋怨过。”
未来要寄到哪儿
生活一直追赶着这个母亲、女儿、大姐、嫂子往前走,“回到家就是做饭洗衣服看孩子,不过孩子确实挺省心。”
一提到女儿,即使是戴着口罩,宗占梅还是在眉眼间透出骄傲。因为女儿考试从来都是班级前三名,尤其是数学和英语,经常能考满分。她一个月的三千块工资和老公六千块工资,租房子要花掉一千二百块、给老人的赡养费要一千三百块、孩子上学一年也要两万,剩下的钱三个人要生活还是紧巴巴的。但她仍然给女儿报了兴趣班。“我念到初二就出来打工了,没啥文化,现在想换工作都难。我就想让我女儿继续念,她想念到哪儿我都供,人总不能一代又一代地在老家待着。现在外面竞争多激烈,她再不好好学能干啥。”
当问到她自己未来的生活,宗占梅爽快地笑了起来,“说不清,反正肯定要回老家,回去快递是做不了,老家寄快递的人少。但手脚齐全的还能饿着?”(文/本刊实习生 孙思清)